“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是画家张操画论中人所共知的语录,它几乎是中国画家们共同遵守的而违背不得的格言。但是，在山水画家更高的境界中，却是“师心”，也就是说，书画艺术的更高境界，应该是一切从胸臆中流出，任意挥发，不拘形式，也不拘泥于什么表现技法之类。

这，真的是“万物皆备于我”了。

       为什么画家可以不师造化而直接“师心”？因为外在的景物，即所谓“造化”是人目之所见、感官所察的直接自然现象，对于整体的自然来说，这些现象还属于局部，而“师造化”，无非是摹仿大自然的局部真实。但是，对于有内部经验积累、有着丰富的内在存储的画家来说，他对宇宙自然的把握已经是整体的把握。“师心”，是因为艺术家的心已经是内在的小宇宙。画家只要听从内心世界的召唤，并把它表现出来，就已经是艺术品了。

       内在小宇宙，胸中有丘壑。万水千山，罗于胸中，只待自组织过程把它理出秩序。人脑的创作是一个混沌运动过程，也是自组织过程。在这种过程中，并没有严格的程序，也很难找到逻辑联系。画家的创造是艺术形象和意象的自组织活动，大量的信息流的混沌运动，使得画家似乎感到各种印象纷至沓来时，正是自动创造的行进之时。对于写意型画家来说，创造*的是灵感，而灵感属于超常思维，没有严格的逻辑路线，只有*激情的推动。

       师心，是写意的根据。似与不似，正是依据心中意象。在此，对象的真实已经被意象的真实所取代，外在的形象已经服从于内在的真实。而写意，就是抒写心中的意象，这就是“师心”。你可以说它不真实，但它却符合画家心中内在的真实，也符合观赏者的内在真实。所以，严格说来，西方艺术那种严格的写实态度，对于艺术创造来说，已经是削足适履，削内心世界更高真实之足，而适外在形象准确性之履。结果，艺术被取消而并入科学之中，这就不是“师心”了，这与中国艺术、中国画重写意、重画家性灵的抒发的传统格格不入。

       “师心”，不仅是相对于“师造化”而言的，也是相对于所谓“师技”。齐白石对李苦禅的评论颇能符合“师技”的含义。他说“吾门下弟子不下千人，众皆学我手，英也夺我心”。“学我手”者，师技而已，仅仅是对名家技巧的模仿。而“夺我心”者，则是“师心”的另一种表现。也就是寻觅到了艺术创造的源头。

       当然，“师心”并不是一味脱离自然而任意杜撰，而流于笔墨游戏。而是首先受到大自然无限生机的召唤，有感于层峦叠嶂、万壑千峰、烟云变幻、山河壮丽之美。这些，变为画家胸中意象，变为信息之流的混沌运动，在脑中演化着有如外在宇宙般发生着的创化运动，这时你才能“师心”，凭任艺术形象从内心中自发流出。

       苏轼说，“好文章如行云流水，行于其所当行，止于其所以止”。就是说，文章并不是人写出的，而是从心中流出的。画又何尝不是如此？写意画，只需要师心，创作时不用参考资料，就能“下笔有万象，乾坤纸上留”！

       山水画家杨彦是师心的。但他几乎走遍了祖国各地的名山大川，遍访世界各国风景名胜。否则，“师心”是没有依据的。他说：

       “我对大千世界的无尽流动一往情深，溪山无尽，大川横流之雄伟洒脱最能唤起我心听万物般的情怀。当我注视那坚砺的石滩、干枯的河床、奔腾的江水域雄峻的高山，寥廓自然的外在秩序、万物生灵的内在秩序之间那深刻而奇妙的对应关系，每每使我激动不已。仿佛那万化为一的最高境界以活跃于我的胸中。由此，我喜欢做长卷，它使我得以在那景物与创造的流动过程里尽情于山川草木对话，苦乐均在其中。 我相信，随着我在取其精、得其神、寻其道、悟其蒂的漫长求索过程中的艰苦锤炼，我将日益逼近东方艺术的真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