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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彦山水——开创了混沌境界
对杨彦的山水画，人们褒贬不一，颇有争议。赞成他的人说：杨彦是水墨鬼才，杨彦的画千变万化，风格多样，是真正的创作大手笔。而我认为，杨彦的艺术已臻化境，在山水画方面，已经达到无法之法的境地了。
但也有持不同意见者，甚至反对者。其理由就是，杨彦的画似乎不太注重用笔和线条，显得缺乏筋骨，不符合中国画以书为骨的传统。
这的确是个问题。但是，杨彦之所以为杨彦，必定有他的独特，有他的优越，有他创作路数的理论依据。
那么杨彦的画之所以成为今天这样的风格，他的理论依据是什么？他是根据什么原则来进行创作的？
杨彦的成长经历可能说明了这个问题。那还是在杨彦5岁时，可能是他的舅舅吧，给他看过一幅宋人的大泼墨人物：泼墨仙人图。但这次经验却使幼小的杨彦经历了一次心灵的震撼：原来泼墨的混沌境界是那么使人陶醉，令人神往，那么具有吸引力，以至于画家终其生都在为一个艺术理想而奋斗拼搏，这就是山水画的最高境界：混沌。
石涛在一画论中说过：劈开混沌者，一画也。在混沌中立定精神，混沌中放出光明。山水画重一，也就是说，“一”在山水画中具有至高无上的境界。
那么“一”是什么呢？不是数学和几何学的“一”，不是辩证法哲学中一分为二的“一”；不是整齐划一的“一”，也不是无差别的“一”，而是混沌整体之一。一是整体，是混沌，又是高度的统一，是整体上气势夺人、理性分析却无法插手的艺术境界。
如何表现这种“一”的境界？那就只有开创一种新的技法和画法艺术语言，而这种技法和艺术语言，就是泼彩泼墨的混沌画法。
现代山水画，包括几乎所有书画境界，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也可以说是时代病：制作之风。琐细而面面俱到，专门在技术细节上下功夫，令人感到这绝不是大手笔。不是说技术细节不重要，而是说技巧的东西不是根本，抓住更为根本的东西，艺术作品才能给人的心灵以更大的震撼，才能给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过去画家讲画画，曰“写”而不曰“画”，写，可以是大写意，可以不求形似，可以遗形得神；而欲达此境界，就要在作画过程中不拘泥于技术细节，避免用笔的琐细和细碎，也就是书法意味在画作中的体现；可是现代画家，巨大的画幅，除了琐细的技法之外，几乎没有从整体上把握山水画艺术的气魄。那么，要想艺术作品感人，就不那么容易了。
杨彦的山水画恰好相反：他注重的是整体上的气韵和气势，而不在技法上斤斤计较。杨彦是大才，是大手笔，常常以大块的墨彩表现他胸中的情感，他胸中的磊块，胸中的意象。表现同一个对象，技法可以有不同， 可以用线条勾勒，也可以用色块和墨块来凸显，在这里，并没有一定之规，也没有成文的律法。只要是你表现了，成功地表现了，那么无论是强调线条和用笔的画法，还是用墨块和色块来直接表现，都是可以的。
杨彦创作了一种新的画法：混沌画法。不仅是境界上的混沌，例如杜甫诗中的“篇终接混茫”；而且是技法上的混沌画法。所谓混沌，就是事先不把一切都完全想好，而是临时发挥，从混沌无序中逐渐生出秩序；不是一切都有预先安排，而是随机应变，出人意外。郑板桥论画竹时说，文与可画竹是“胸有成竹”，而我则是“胸无成竹”。把一切都规定死了，那就不再是创作，一切都按照严格的逻辑路线展开，那就不是艺术而是逻辑推理。真正的创作并无逻辑可循，那完全是大脑中的混沌演化过程的展开。
现在来看杨彦的泼墨山水画法：杨彦之所以对线条有所忽略，正是因为线条仅仅是一维的，太简单；而墨与色块，则是二维的，是混沌展开的更为理想的空间。混沌画法并不是按部就班、逻辑发展线条安排严谨，而是包含有许多不确定过程因素的画法。而其境界，却是迷离恍惚，变化莫测。而这，正是符合混沌理论的演化逻辑的。山水画家的创造体现的是宇宙自然的创造，而宇宙自然的创造，则是混沌演化与生成，是所谓“自涌现”。而体现了宇宙自然创造精神的山水画家，其胸中的意象正来自于宇宙自然，而其成为艺术形象，也正是艺术家大脑内发生的混沌演化过程的外化或物化，其过程，也是某种“自涌现”。人脑创造的过程，实际上是混沌过程，它常在有序与无序之间游戈，在有序无序之间往来，常常在似乎无序之中隐含着有序，在有序之中又包含着无序。
这里的有序无序，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而是相对于那种严肃整洁的逻辑而言的。运用传统的笔墨技法，用笔中锋，线条一律，中规中矩，这是理性逻辑的某种体现，是严格按照既定成法表现一定对象的画法。这种画法符合多数人的欣赏习惯，符合多数人的审美要求，但是却不符合宇宙自然创造和人脑创造过程的实际。因此，对于真正的创造者来说，这种画法是束缚灵感的。清代四王的山水画，用笔和线条的严谨固然无可非议，但是却以保守派的名声而影响画坛，与石涛那种不拘一格的创造手眼相比，思路开阔的大才绝不会崇尚四王，而只能是初学者用来规范手眼、锻炼基本功的敲门砖。
对于中国画来说，线条的表现力是惊人的。但是，并不是任何胸中意象都可以通过线条表现出来。而且，线条毕竟是一维的，而墨与色块是二维的，其所包含的信息量，自然比一维的线条来的丰富。因此，崇尚混沌画法的山水画家，很自然地会醉心于用墨与色的试验，并进而发展到泼墨与泼彩。
墨与色的混合，尤其是多层次的混合，呈现出的是一种混沌境界，那是逼近造物者之创造的迷人境界。艺术之境合于自然之境，进而又高于自然之境，这就是山水画泼墨泼彩混沌画法的魅力。而在此同时，对于线条表现方法的忽略，也就是很自然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