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但是大部分人没有意识到这其实取决于我们自己。现在四分之一的人住在发达国家，洋洋得意地享受现代化，剩下四分之三的人住在发展中国家，兢兢业业地奔向现代化。除了少数几个封闭部落，和少数（但令人瞩目）青年人或先进知识分子团体，所有人都在追求着现代主义及其价值观。然而有识之士已经看到，现代主义价值观已经一天天走近回报递减的时代。

 

·        如果说过去的时代是一个经济全面迅速增长的时代，不平等的利益分配尚可容忍（因为对大部分人来说，绝对份额在增长）；那末从今以后，增长将减慢，选择更苛 刻，分配不均就意味着有人获益有人受损。从前那只“无形的手”如今变成了无形的脚，毫不留情地将弱者踢出去。财富不再滴沥哒啦地漏下去，而是在上 面就被汲得滴水不漏。到头来钱能生钱，而穷人只有生孩子的份儿（水涨怎奈船漏!）。

 

·        如果说二十世纪初期，面对物理学、化学和生物学界发生的巨大革命，以及随之而来的技术奇迹，人们期望对科学的应用也发生类似的革命，那末到了二十世纪下半叶，我们却痛苦地发现，人类能够登上月球，干扰基因，却无法提供足够的工作机会和有意义的有效教育，无法像过去一样活出尊严，无法控制人的恶意和自私，也无法克服人的近视。

 

·        如果说上个世纪之交，实证主义横扫除思辨理论，那时似乎有可能（甚至应该）将有意义的论断一一用可测量的“事实”检验一番，那末到世纪中，有远见的科学家和哲学家便意识到这个计划野心太大，因为人类的一切活动都由价值观和动机主宰着，包括科学研究，说三道四也罢，置之不理也罢，都不解决问题，只不过把问题暂时敷衍过去了。

 
如果说专业化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突破，使我们更多地了解身边的事物，更好地控制体周边的环境，那末专业化也使我们盲目，在确定根本目标和处理人与

·        人及人与自然的复杂关系时无法把握全局。专家的学问越做越深，范围却越来越窄，问题一旦超出了那一小片井上之天，他们就束手无策了。

 

·        如果说“技术至上论”（该论点主张凡事能做则该做）曾带来过效益和满足，那时我们的经济正在飞速增长，市场尚未饱和，能源和资源丰富廉价，环境好象能接纳人类倾倒的所有垃圾；那末现在这种论调经济上行不通，而且威胁社会和环境，因为经济增长的曲线已经平缓，市场已经饱和，能源和资源价格上涨，环境已不堪严重污染的重负。

 

·        如果说过去我们把效率等同于最大生产力，于是有了大量廉价产品，物质生活水准得以提高；那末如今我们被一大堆不必要甚至是有害的产品淹没，“高效”生产造成世界上50亿劳动力失业（到本世纪末这个数字将增长到90 亿）。

 

·        如果说人类刚发现现代经济学时，大喜过望，以为从此可以告别纯粹的经济理性，用成本－效益分析加上几个变量来概括人类行为，那末如今人们交往频繁，各种社会、政治和文化你来我往，许多人越来越清楚地看到（即使经济学家们仍未意识到这一点），人不是简单地理性，人的思想行为具有多方复杂性，若把人当成机器人似的经济人，只会导致可悲的错误。

 

·        如果说历史上，二维的版图将“我们的领土”与“你们的领土”分开，国境线同样也在水陆两个范围的作战中被拉来推去，如果说在一个相互依赖和三维瞬间战争的时代，盲目服从领土至上的原则，对所有人来说都可能意味着自取灭亡。

 

·        如果说过去几个世纪，一些欧洲国家可以牺牲殖民地被剥削人民的利益来扩大自己的财富和权力，而不用担心有什么直接的近期的不良后果，到本世纪中期，这种自我中心的国家政策若占着经济、技术和军事的绝对优势，尚能找到市场，那末今天这个时代经济相互依赖，权力平衡岌岌可危，而且牵一发而动全球，若还想*削弱和剥夺别国来发横财和长实力，就将不战自败。

·        如果说从表面上看，历史似乎总是证明权力和财富决定民族和社会的命运（“强者有理”，“谁买喇叭谁定调”），那末往深处看一看，就能发现思想和意识形态因素的重要性。其实，“意识形态的时代”始于现代社会：十六世纪以来，几 乎所有大革命和对人类社会产生影响的变革都多少有着明确的意识形态（或思想）动机－－美国和法国的大革命，西方立宪制民主的兴起和东方社会主义的 产生，还有欧洲国家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的兴衰，无一不是证明。思想的力量始 终存在，比如国家独立，社会公正，民主，私有制还是公有制，阶级斗争以及人权，执意对这些因素视而不见，既不现实又危险；如今在推动变革和赢得效忠方面,金钱奖赏和惩罚恐吓（财富的胡萝卜加权力的大棒）远不如思想有效。

 

·        如果说我们的父辈鼠目寸光，把这样一个世界扔给了我们，那末这并不等于说我们也可以把一个烂摊子再扔给下一代，因为我们比前辈更有力。我们继承的地球基本 上完好，因为我们的父辈与我们不同，他们还无力破坏整个地球。如果我们现 在耸耸肩，说一声“身后之事与我何干”[1]，在我们这一代手中，地球就会像洪水滔天时代那样无法居住。

 

·        如果说地球上的资源直至本世纪六十年代似乎还无穷无尽，那末七十年代石油危机之后，这样的感觉就一去不复返了－－尽管许多人都在问，这场危机的罪魁祸首究竟 是不是自然和阿拉伯人？今天，已知储量已占了（巨大的）实际储量的一大部 分，最重要的是，在哪里，以什么代价，以什么速度扩大和利用已知储量。如果各国愿意集中财力，分享地球上所有的资源，愿意解决环境问题，愿意在技 术发展中使用可再生的“软”能源，那我们的燃料、金属和矿物还能用好几百年。可惜现在的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人们历来以为“有门道者掌大权”，我们 得明白，这种观念造成的巨大榨取和浪费，最终只会导致更多的不公平，使人更激烈地争夺更少更昂贵的资源。






[1] 原文为法语，“apres moi le déluge”， déluge意为《圣经》中诺亚时代的洪水，全句引申为“身后之 事与我何干”。－－译注

·        如果说过去几个世纪，大多数西方人认为“放任的”自由主义能解决所有社会和经济问题，如果说一些激进的知识分子曾指望废除私有财产，实行集中制，那末今天看来，显然已经没有一种单一的途径可以解决人类不同社会和文化的问题 ，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别人只会导致怨恨和暴力。

 

·        如果说战后经济奇迹刚刚出现时，物质财富的积累似乎是最高的目标，世人争奇斗富，惟恐落后，继以疯狂追求时髦和地位，不必要地浪费了不少能源和物资。那末现在增长减慢，中产阶级越来越不堪重负了。

 

·        如果说上半个世纪，人口爆炸刚露端倪，那时生育还是一种神圣的美德，那末如果今天依旧一味坚持繁殖权的神圣，到下个世纪可能就没人知道怎样才能为这么些人提供食品、住房、教育和工作。

 

·        如果说20年前只有少数几位生态学家知道排污会污染整个海洋，水土保持不当会导致表层土壤大量流失，城市空气会严重污染，使人无法呼吸，整个大气层会象在温室里一样变暖，人类的侵害会使热带雨林剧减，到本世纪末就有可能消失，大片的水域会成为死水或几近死水，那末今天它们已经成为事实，或者 构成真正的威胁，如果再对这些现象视而不见，那末环境就会变得严重危及健康。

 
如果说上个世纪，轻烟袅袅的烟囱意味着温暖舒适的壁炉；本世纪中期，吞云吐雾的大烟囱标志着工业化和进步；城市多一道风景就多一份辉煌，新建的高速公路标志着一个国家的伟大；购物中心如雨后春笋，连锁店不甘落后，这体现着繁荣和社会福利的增长。那末今天，浓烟滚滚的高大烟囱意味着污染，也许还有浪费和过度生产；城市越来越大，象恶性肿瘤一样，携带着拥挤、不平等、非人化 、异化和由此而来的暴力四处蔓延；巨大的高速公路建设项目造成更多的能源浪费、空气和噪声污染以及大片耕地的丧失；大大小小的购物中心

·        不仅是人民富裕的标志，而且代表着大众消费主义，即人为地强化需求，有计划地疯狂购物，以及换汤不换药地重复时尚，结果是消费者膨胀了自我，生产者膨胀了利润。

 

现代主义的投资回报已经越来越小，它曾经引以为荣的长处如今已成为负担。但是要过多久人类才能醒悟，转向更好的目标和价值？

 

 

全球时代的价值观

 

人类已经进入一个全球熙熙攘攘，依赖技术并互相依*的时代，因此必须改变自己的价值观和目标，为了道义或为了自己。历史已证明了人类文化面对新价值、新观点、新抱负反映并激发新社会技术发展时的适应力。但是历史只讲述那些从变革中生存下来的社会。许多民族许多文化消失了，或被更先进的社会同化了。他们象恐龙一样，无法适应新环境。如今向社会及文化的适应性提出最大挑战的，是我们心爱的现代主义。

当代许多伟大的思想家认为，在物质和精神上，我们的文明都已误入歧途。他们企图通过教育和宗教改变心灵，唤醒人类普遍的同情心。近几个世纪，物质进步将人的道德远远甩在后面。我们着魔地追逐权力和统治，长期遵从父系价值观，贬低妇女和女性品质，人类的大多数无法诉说心声，于是受到欺凌压迫，现代文明就这样向我们露出了狰狞面目。

人类能战胜它吗？抑或只有受缚于过时的价值观？悲观者的回答大约是否定的，他们会说现代价值观已在人心里扎根了。作为反驳，乐观者可能指出现代主义价值观和理想的历史性，他们会说这种价值观和理想的缺陷正逐渐渗入社会意识。
然而，现在问题不在于人类是否能超越现代主义－－可能性当然是有的－－而是人类能否在短期内实现这种超越。人类经历了上万年才进化到先进的农业社会，欧洲经历了几百年才走出中世纪；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然而新时代却以闪

电的速度来到了。如果人类能够克服急躁冒进，如果人类有足够的时间，当然能够顺利进入全球时代。现在，我们要解决世界问题，心里却只惦着一家一国；要预计很快就不可逆转的长远趋势，眼中却只看得见一年的路程。

全球时代的价值观对大多数人来说还很不熟悉，但我们现在就说得出来。它们就在下列观点之中：

 

·        只有与周围的人和环境共生的人，而不是为了鼻头下的那点私利而破坏环境的人，才能 在这世上活得下去。

 

·        没有什么看不见的手来协调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倒是有只“手”能让所有长 远利益归于同一，这就是全世界各民族的互相依*和共同命运（对大多数人来 说，这只“手”也是看不见的）。

 

·        “财富下漏说”行不通了，要帮助那些贫穷和不幸的人，唯有有计划有意识地 为他们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更好的发展机会，让他们更多地参与经济、社会 和政治生活－－即使这样做我们会失去一些素有的经济、政治特权。

 

·        科学技术需要与伟大宗教的永恒智慧，与伟大的艺术家和人道主义者的永恒智慧结 合才能完善，因为人和社会不仅是，而且将永远不仅是科学“事实”的组合。

 

·        专家在越来越窄的领域里钻研得越来越深。我们不仅需要专家，还需要通才， 他们几乎无所不知，因而可以纵观全林，而不是只看见许多孤木。我们于是在 众多七分八*的路口可以更放心地依赖他们。

 

·        技术应该是人类的奴仆，而不是人类的主人，评估技术应用不应仅看经济效益 ，还应考虑人类、社会和环境效益（“越大越好”的原则总归不如真正以人的 需要为上的原则）。

·        真正的效率不是纯粹的、简单的最大生产力，而是尽可能有效地使用现有劳动 力，生产对社会有用的物品和服务（即使这样做会在短期内减少效益和回报） 。

 

·        我们不应只向人们灌输“纯粹的经济理性”，把人变成只会算计成本－效益的 机器，而应使人的各种性情得到充分发展，尽管这样会使他们的行为更难以预 测和控制。

 

·        狭隘、盲目地忠于“我的国家，不管对错”，与狭隘、盲目的自信同样自私、 缺乏远见（沙文主义不过是放大了的个人主义）；从个人的小家到所有民族和 文化的大家，各种关系象同心圆一样环环相套，每个人都能从中找到自己，忠 诚应将这些关系统统考虑在内。

 

·        当代民族国家的主权和独立只在独断专行的法律中讲得通，政府的自私行为就 这样披上了一件虚伪的合法外衣；因此，有良知的公民应该明白，国家的独立 不等于孤立，他们的国家是国际社会中许多相互依*的成员之一，他们应以这 种态度为他们的国家寻求最大利益。

 

·        思想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一种重要催化剂，它们不仅是技术创新的源泉，更是社 会文化进步的源泉，人 类要适应新时代就迫切需要这种进步。

 

·        对于我们的行为可能给下一代人造成的影响，必须患得患失，免得我们的后代 因为我们的考虑不周而失去生存的环境、基本的资源、足够的空间以及按照自 己的意愿建立社会、经济和政治制度的资料－－这是每一代人都有的最根本权 利，不可剥夺。

·        地球的财富不容我们随意掠夺，因为生态循环会遭到破坏，环境将无法居住， 气候会变得对人类有害无益，这些都是自然的报复；因此，应该有选择地使用 自然资源和能源资源，开发和使用技术应该考虑到长远利益和可能的出现的副 作用。

 

·        一种社会经济制度即使是某些社会的最佳选择，却不可能适合所有社会，除非 我们变得千人一面，而这种一致只有在全球毁灭和全球独裁时才可能取得并保 持下去，因此，每一个社会都得寻找一个独特的、与其社会文化相适应的方式 ，将自由市场与集体长期计划机制混合起来，以达到繁荣的收益与自由及多样 化的最完美结合。

 

·        有生儿育女的权利，就得承担为他们的生活提供充分、平等的机会的责任，只 有这样，他们对社会的贡献才能总体上弥补他们给资源和谋生系统增添的负担 。

 

·        快乐不是最终达到目的，而在追求的过程之中；快乐不仅是占有物质，而且是 个人创造、公正诚实、爱和友情、在茫茫人世中特立独行、与自然和谐相处， 是问心无愧地为自己、社会以及全人类尽最大努力。

 

·        真正的进步在于城市适合人类居住，环境健康，商品和服务能真正解除痛苦， 改善生活，生活方式和生产方式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资源，浪费降至最小。

 
我们处于父系社会，男性品质被病态地神化，因此我们的文明以“男子汉”的 品质－－比如战争、侵略和贪婪－－为荣，这种偏差早一天得到纠正，我们 的文化就早一天拥有我们急需的女性特有的品质－－如温柔、关怀和照料。

·        地球美丽绝伦，却也非常脆弱，在宇宙中即使这不是所有生命的唯一家园，至 少要找到第二个也很困难，保护地球的完整目前已成为人类的殊荣和不可 推卸的责任。

 

以上是部分新顿悟，下一个时代的价值观将在这些新概念中产生。

 

也许读者认为现代毕竟尚未过时，在我们这个时代，上面这些简直就是异端邪说。但人类的状况已经变化，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我们的时代已算不得现代了。我们将要迈进全球时代，在这个时刻，真正的异端邪说是现代主义。

      3. 文化限度

                                              积极憧憬的凋谢


 

没有憧憬，民将灭亡。

（《圣经·箴言29：18》）

 

积极憧憬的力量

 

很早以前，马姆恩，阿拉伯国王哈兰·埃尔·拉什得的儿子，继承了一座城池。他来到这个城市，却发现这里乱得不成样子。波斯商人在集市上与市民吵架，发觉这里的市民涣散软弱，便开始强暴地掠夺和欺侮他们。

有人向年轻的王子献计，让他制定一套新法律，严格执行。王子照办了，结果争吵却愈演愈烈，市民们越来越穷，商人们将这座城市洗劫一空。马姆恩急中生智，偷偷招来了几个外国工匠，让他们按照他亲自设计的样子，用象牙和名贵木材造了一个美伦美焕的城市模型。模型造好之后，他给了这些工匠很多钱，把他们打发走了；然后，他趁着黑夜把这座模型搬到大礼拜寺，并用一块布把它罩了起来。

然后，马姆恩颁布了一道命令，凡是到这个城市来的旅行者和商人都要先到礼拜寺敬神，并且要绝对保密。他们在那里看到了模型。于是消息传开来，城里的市民纷纷从陌生人那里听到各种各样的说法，说他们看到了一个美丽的景象，但他们要么无法描绘，要么不敢描绘。于是市民们也想要看一看－－这正是马姆恩想要达到的目的：市民们便也像外来者一样，一个一个地被带到礼拜寺去看那个模型。

于是，艺术显得强于法律；因为所有的人在看过了模型之后都发生了变化，他们开始和平地进行交易。这个城市在不知不觉之中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欢乐和繁华。于是，马姆恩按照他的梦想重建了这个城市。

                                                                          （选自《一千零一夜》）

 
这仅仅是让孩子们在壁炉前打发闲散时光的故事吗？不，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故事；这故事能检验我们的文化是否有生存能力。在我们之中是否有人能设计出人类最美好的城市？我们之中是否有人能把它造出来，让每个人都看到它，并因此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