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轻文化中有关现况的故事
“想像地球是个正受到数十亿、以每40年倍增的细菌攻击的生物。最后不是寄主或细菌死,就是同归于尽。”
——高尔·韦达(Gore Vidal)(1925一) |
对于1960年,我的印象很深刻。那年约翰·肯尼迪刚当选为美国总统,他立志要把美国从早已体制化了的剥削、隔离政策转向。肯尼迪促使我们以儿童的未来为重,创造可以持久的转变,以及建立自给自足而不破坏珍贵自然资源的新世界。
根据美国人口调查局统计,在1960年,地球上有3 038 930 391人,那年又增加了40 622 370人,每人都要一天三餐、几加仑的饮用水和沐浴用水,以及容身之地。正当世界各国想尽办法要跟上这4 000多万地球新市民的需求,1961年再添56 707 855人;而当我们忙着替这些人找栖身之所时,1962年世界人口再增69 393 370人,然后1963年又新增了70 587 231人来竞争食物、饮水、住屋及热源。
从肯尼迪宣示就职之日到1963年被刺的3年中,比美国总人口还多的人口加入了世界。
人口爆炸导致这个浮于太空的小蓝球几乎所有可住之地都挤满了人。
人很容易对“美好的从前”兴起怀旧之情;自人类有史以来,几乎每一代都曾如此。不过的确,在1960年,你可以安全地旅行全世界任何角落,你可以搭便车旅行北、中、南美而安然无事,而且当时饥荒仅是地区性且少见的现象。
今天则完全不同了。而且今日的世界人口是当时的2倍。
你能想像再过30年,我们还要增加如 1960年世界人口之数?
当资源越来越少,那些致力维护其分量的人将更不择手段、更暴力、更为致命。
今日年轻文化的观点
我们文化还年轻,在数十万年的人类历史里,我们文化的理念仅肇始于7 000年前。在那段时间里,该理念凝结成数种价值,而最后形成所谓的文化,是我们对事物今、昔与未来的集体看法之表现,亦正是我们所诉说事物来龙去脉的故事。
现在的意识乃由一组特定的传统、信念和典范(我称它们为“故事”)所形成,这些故事带给我们舒适富裕,却也矛盾地,加速我们文化的死亡。这些故事可综合如下:
◆我们并非世界整体的一部分,而是独立于其上的。地球及其中的所有动植物和我们有所不同,我们称其为“自然”和“原野”,称自己为“人类”和“文明”,我们在自我创造出来的幻想中非常清楚其间的区别——我们是独立的、优越的,我们就是天理。当我们想要任何东西,可以随意自取,不必征求同意。
◆征服和统治生物乃为天命。从圣经对我们治理全地球的命令,到美国政府所命的教条,再到殖民外太空的科幻故事,我们告诉自己许多我们乃为天命所系,应掌管任何事物的故事,上至月亮及更远处,下至海洋。虽然有人试着委婉地说,当人被赋予地球掌管权,就代表人被赋予了照顾地球的责任;但是,却难以从其行为看出此信念。
年轻文化奉自己为支配者、征服者。他们并不是固守某地抵抗入侵,而是出外挑衅(动物或人)、捕捉、奴役或消灭之。其农业设法尽量从土壤榨取养分,土壤枯竭亦在所不惜。他们相互侵伐、夺取资源、利用军警为富人保卫资产。
这些概念反应在我们文化的基本思想家的著作之中。亚里士多德在题为“政治”的文章中说明古典希腊观点:“植物为动物存在,动物则为人存在,家禽家畜提供劳力与食物,野生动物则供给食物、工具和衣服等附属品。”
罗马人的观点则被西塞罗总结得很清楚:“我们是地球绝对的主人,高山平原给我们享用,河流也属于我们,我们播种、植树,我们施肥,我们阻断、引导及改变河流;简言之,*着我们的双手和各种自然作用,我们将世界完全改头换面。”
到1600年代,弗朗西斯·培根明白地写道:“我实实在在地把大自然及其所有儿女带给你,使其为你的仆役。”
在19世纪,马克思说社会主义的目标乃是“合理管制人与自然间之物质交换,而使其在人的控制之下……”。恩格斯则把人看作“自然的真主人”。
起初,我们只把这些支配性的信念用在自然上,不再单纯与动物竞争食物来源,我们开始统治它们。一旦如此,我们便可能超越竟争的尺度而去设法灭绝它们,这正是我们对那些阻碍我们取得食物、土地的每个物种所做的,从野狼到昆虫到杂草,我们发展推陈出新的方法消灭竞争者。
以此类推,将此观念应用到人身上并不令人惊讶,人有权统治所有生物的这种概念的合逻辑延伸,便是相信有些人比其他人更适合当统治者,既然我们已经认定消灭竞争者不但是可接受的,更是一件好事,于是杀人方法日新月异,在现代战争利器中达到极致。
文化强化我们世界观之另一种方法可见于语言结构。多萝西·李(Dorothy Lee)于1950 年代与北加州的温图(Wintu)部落住在一起并学习其语言,她很惊讶地发现,其语言大体而言缺乏表达拥有和强制性的动词,例如,他们不说“我的姐妹”而是说“我成为某人的姐妹”(l am sistered by)或“我与姐妹住在一起”。
年轻文化则相当不同,例如,看看世界上有关于男与女相对角色的各种信念。在某些国家特别是回教国家,女人不准独自外出,必须以衣服遮盖身体各部分,不能投票、竞选、掌权,根本乃是男人的财产。妇女因“不顺服”父亲而被杀,在一些国家并非罕事。例如1997年 8月,Marzouk Ahmed AbdeRahim射杀其25岁女儿,取下首级回到*近埃及开罗的村子,集合村民宣告:“现在我们家庭重拾荣誉了。”他女儿所犯的错——“私奔”。第二天在开罗北方40英里处的村子,一个人在众人面前对他女儿泼汽油纵火。据美联社在8月19日的报道,这些不是个别事件,许多情形是女儿选择的对象付不出聘金。埃及作家萨达维(Nawal Saadawi)指出,在这文化里“婚姻被视为买卖,商品便是妇女,是否成交视父亲认为划算与否”。
Wetiko:消耗他人的生命以获利
1万年前,认为人类可以“拥有”和“支配”大自然或彼此的概念,是新奇而极端的。甚至今天,在那些过着5万年前生活方式的“石器时代遗民”或部落民族身上,也不容易找到这类概念的证据。例如1990年代,印尼的丹泥(Dani)族面临一项危机。他们文化里,拥有土地(或几乎任何东西)是不对的,因此不愿意对自有史以来即居住其上的土地宣示所有权,却引来外来者乘机而入,申请这些土地的法律所有权,然后开始砍伐丹泥人居住的雨林。
1997年,我在与数百位来自奥内达(Oneida)、切罗基(Cherokee)、纳瓦霍(Navajo)、波马(Poma)、奥吉布瓦(Ojibwa)、克里(Cree)、奥托(Otoe)等许多部落的美国原住民相处的三天中,反复听见人们谈论尊敬“我们的母亲”地球,并经历与自然联结及由此联结而来的与圣灵的联结之必要。这些人就是来自于以后书中所提到的“古老文化”,他们到今天仍视地球为神圣的,并且尊敬自然,相信人应该与环境和谐相处,而非支配和毁灭。
在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10万年以上后,有些种族开始支配自然,改变环境,把大片的森林变更为牧场或农田以生产更多的食物。
因为我们清除了不可吃的植物(多为树木,于是连带消灭其物种丰富的生态系),以单物种之人或家畜可食的植物取而代之,这种年轻文化的行为结果,就是其他动物的食物减少了,生物的整体数量也减少了,只有人类的食物增加了。
这种我们“命定”管辖万事万物的理念有深远的影响,这种理所当然的故事改变了世界,且经常是以残忍的方式。
它是用来为美国帝国主义合理化的哲学基础,也是美国所谓“上帝所命”的基础,美国国会用以决定上帝意旨乃是要我们去接管整个大陆,因此要消灭任何绊脚石,包括数千万的美国原住民。
除了美国,全球各地的原住民也都遭遇相同的命运,奴隶制度、种族隔离和整个达尔文经济学观念,都被用来为这许许多多的人持续的煎熬作借口。
“有统治者,有被统治者,这是自然律。”我们如此相信着,我们只是按照事所当然而行,就算我们不如此,别人也会。
我们的故事的确成为事实,因为这种故事乃为自我毁灭的,称之为“疯狂”(insane)实不为过,毕竟拉丁文中的sane意为健康、完整。
正是这种疯狂的信念创造了现今的世界。
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美国原住民研究学系教授,亦为《哥伦布和其他食人族》(Columbus and Other Cannibals)一书的作者,杰克·福布斯(Jack Forbes)博土,使用土著语言wetiko(发音WET-ee-ko)来形容这类信念。wetiko字面上意为“食人肉的野蛮人”,福布斯故意用以描述欧洲文化标准:我们以杀害、毁坏土地,及奴役来“吃”人。哥伦布与泰诺族的历史只是其中一例。
我们文化的基础
我们的文化有一原则,如果别人有我们要的东西而不给我们,我们可以使用各种武力和方法去取得,有时,这么做甚至是我们的责任。
“责任”,似乎是强烈的字眼,但它的确在美国历史的第一个世纪中,常被政府用来诱导军人杀害原住民。希特勒也用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激励士兵去夺取土地,以增加德国人的生存空间。恺撒用责任当作屠杀凯尔特人、德鲁伊特人和皮克特人等的理由。乔治·华盛顿时,整整有80%的联邦预算用于印第安战事。类似的事例不胜枚举,为了上帝、为了国家、为了家人、为了可以用别人的苹果来做你的苹果派。
在美国新英格兰首次的印第安战争是1636年的“佩科特(Pequot)战役”,移民包围佩科特人最大的村庄,纵火并射杀每个人,男、女、老、幼,无一幸免。一位清教徒移民如此描述当时的情景:“看着他们在火里煎烤、血流成河,闻着恶臭,甚为恐怖;然而这场胜利似乎是甜美的奉献,移民赞美上帝,感谢上帝的帮忙。”
当时的纳拉干西特人(Narragansetts)人,惊骇于此欧洲风格的战役,拒绝与白人继续联盟,队长约翰·昂德希尔因此讥斥纳拉干西特人,说部落民族的战争多为消遣,而非为了要征服或统治敌人。
就此而言,昂德希尔说对了,纳拉干西特形式的战争,和绝大多数原住民古老文化的民族一样,不以根除对手为目标。他们需要与邻居交易,并借通婚以维持坚强的基因库,以及确保文化多样性。他们不想抢夺土地,因担心冒犯他族的圣地。甚至杀戮亦非战争主要目标,而是以某些决定好的胜利“量度”为目标,譬如捉住一名成员,跨越某界线,第一件伤害,或对手的投降。
欧洲灭种式战争的历史并不长,仅可追溯至罗马时代。这种方式被希特勒用以对付非印欧语系人民,被哥伦布用以对付伊斯帕尼奥拉岛的泰诺和阿拉瓦克人,以及被来自英、法、荷、葡、比、西的武装入侵者用以对付美国原住民,被卢旺达的胡图人(Hutus)用以对付图西人(Tutsi),被扎伊尔的图西人用以对付胡图人(在这些战役中他们几乎杀光了仅存的3 000多个俾格米人(属一种矮小人种),他们是中东非仅存的打猎/采集族人)。在《圣经》和几乎所有与中东第一个城邦有关的文明历史中,也存在类似的故事。
每天都有农夫进行这类战争,来对付野狼、土狼、昆虫和雨林之动物与树木,以及丛林里的原住民。
这是我们的生活方式,源自于我们基本的文化理念。
难怪随着过去37年来世界人口的倍增,暴力与残虐亦激增,这就是我们的做法。
今天美国政府仍然从数十个部落中抢走土地,把矿权转移给献金给政团的企业;原住民仍然在世界各地被无情地、残暴地淘汰。
但是为什么会如此呢?
以下是几个我们文化中有关“怎会如此”的故事:
女人惹的祸
从那些建立现代文化早期基础的男人传下来的一个故事是:都是女人的错。
其中一个版本说由于第一个女人夏娃的愚昧和不诚实,每个女人都受上帝的惩罚。另一个版本则是另一个女人潘多拉,错在于不能克制自己的好奇心。既然女人是所有问题的祸首,隔离、惩罚和压制她们就非常合理,而且也是我们宗教上的责任。除了少数例外,女人的名字不能出现在现代宗教的书中,只有男人的名字才值得记录传世。
我们生而邪恶
另一个故事是我们生而邪恶或愚蠢。由于夏娃的原罪,每个从女人而生的人,也就遗传有邪恶的本性和差劲的判断力。
这是许多文化接触到基督教传教士时,特别难以理解的故事,他们也同样对欧洲诺斯替教中,有关上帝充满了愤恨的复仇心态,以试诱人为乐,并在人屈服时加以惩罚的观念,感到困惑。
造物者是健忘的簿记员
同样的,许多美国原住民也对宗教领袖所说的,只要进行经牧师指定的仪式后,上帝就会忘记曾经犯下的谋杀、偷窃或强暴的罪行,感到奇怪。他们问,难道这不会鼓励恶行吗?对于上帝主要的角色是个簿记员,且是个健忘者(只要我们执行正确的仪式或说出正确的关键语)的观念,他们实在难以理解。
然而人生而有罪,说谎、欺骗、偷窃、剥削和伤害他人是人的本性的观念,常被认为能有效合理化其行为。
我们有更进一步的逃生门:你可以赌你将活多久,然后在死前行苦修、布施、或说特定的话,就能保证你上天堂。
然而,这类世界观真的有用吗?
“每个人都坏”的故事之后果
对我们之间一些心灵和道德的赌客而言,这个故事等于是为所欲为的执照。
试想美国食物的来源。植物的养分从土壤吸收而来,因此若土壤缺少锌或钙,植物以及食用植物的人或其他动物便会缺乏这种养分。同样地,正如切尔诺贝利下风处所发现的,如果土壤受到放射性元素铯的污染,当地的蔬果谷物都将使盖革计数器振动许多年。换言之,土里有什么,食物里就有什么。
那么,洒在农作物上的肥料应该是纯净的,对吧?
错。
数年前,对洒在泥土路以减少飞尘的油和高速公路上的柏油,并无法规限制其内含物。根据后来在CBS“60分钟”节目中的揭发,新泽西的黑手党因此想出了个聪明的伎俩。他们成立了一家“废弃物处置”公司,接触了所有产生有毒废弃物的公司,从铅、汞、多氯联苯、二恶英到液态放射性废料,来者不拒。这家废弃物处置公司表示可为这些公司省下一大笔钱,因为他们收费低廉,例如1 磅只收200美元而非正常的3 000美元。对污染生产者而言这可是天大的划算,于是二话不说纷纷投入。这家合格的废弃物处置公司接着把废弃物和油混合,稀释至低浓度,再洒在纽约州北部与一些新英格兰州的乡间小路;也加进焦油用以铺路;有时候甚至与汽油混合再卖给加油站。一直到沿着所谓“控尘”公路的几家人家生了重病,才东窗事发,然后“60分钟”节目的揭发终止了这伎俩中最明显的部分。
废弃物究竟归于何处?
1997年华盛顿州的一个小市镇市长,对有些饲以当地谷物的家畜患病一事展开调查,结果令她震惊。
事实是,美国法律并未限制肥料不可含有毒废弃物或放射性物质,所以,例如俄克拉何马州的铀处理工厂,以宣称其低放射性核子废料为肥料(其的确含有对植物有利的成分)并洒在农场上来摆脱这些废料。在华盛顿特区,有公司接收炼钢厂的有毒废弃物,再卖给农夫做肥料,也有含铅的纸浆厂废弃物被农夫洒在其作物上。这些仅是冰山一角:这种行为是合法的。
联邦政府面对此市长的愤怒,有二重反应。第一,由于数年前“苹果农药惊慌事件”,农药工业的游说团成功地在13个州促使通过一项法案,报道会使民众担心食物安全的新闻成为违法。在此状况下,有些报纸甚至没有刊出这有毒肥料之事。第二,西雅图时报发现政府当局鼓励有毒废弃物以肥料贩售,因为这不但为业界省钱,也有助于昂贵的掩埋场减缓填满速度。
政府站在哪一边?嗯,当西雅图时报记者询问,为何政府容许有毒废弃物混在肥料中散布全国,农业部的鲁弗斯·钱尼说:“施以不必要而耗费甚大的限制,是不负责任的。”
根据一核子废料贮存场发言人的说明,美国能源部(掌管原子弹和弹头的生产)有个新资源。他在1997年7月19日的《科学新闻》中说:“我们有全美最大的锶90存货,我们的钇90是最纯的,从锶90中提炼钇90的方法是我们的专利。”他透露核子弹生产中最常见的废弃物之一,钇90,目前正在试验其治癌的效果。
使用核子废料为药物当然有问题,不过政府对回收制造炸弹的放射性废料,以注入那些因食用有毒废弃物污染的食物而致癌的人体,有着高度期许。
看见这种情形无法不沮丧和震惊,但不感讶异。
与60亿人竞争稀少资源的同时,遍布“每个人都这么做,每个人都有罪,我们不做,别人会做,反正仍然合法”的观念。这是生存的哲学。甭管我们的子孙,现在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这不正是我们的文化?从恺撒劫掠凯尔特人,到皮萨罗Pizarro抢劫印加帝国,到哥伦布奴役泰诺族,再到烟草公司使第三世界的儿童上瘾,都是同样的心态:控制别人的生活以为己用。
这种由贪婪诱发的精神病所创造、具传染力、极度致命,并被那些以扭曲宗教和文化来辩护其支配、征服和偷窃行为者所合理化的心态,就是杀害地球和其居民的刽子手。
不是人类直接杀害地球,而是人类目前主导着的“故事”之间接结果。这些故事,从我们幼年开始就伴随我们,成为我们看待别人、生物、观念等所有事物的滤镜,就是我们所谓的文化,也是若不尽快改变,便会毁灭我们的杀手。
现在的故事:我们是分离的
石油将用尽,几种重要的矿产将于20年内耗竭,子孙的未来将有经济大灾难,这些事实对那些主导地球的掠夺,将地球资源与原住民族的财富转移到自己手上的人而言,非常清楚,而他们用来辩护行为的文化故事有两类:
◆先下手为强,取得你的份
这故事从年轻文化历史一开始就存在。
这是1820年到1900年之间,从原住民手中盗走美国西部的原动力。
1980年代,它再度成为联邦政府政策的原动力,因此导致财富大规模的合并,以及疯狂的赤字支出后之财库破产。这事实可见于畅销书《美国:出了什么毛病》(America:What Went Wrong)。
这个故事直到今天已形成典型的年轻文化的心态,并应用在商界、政府和个人生活里。
◆反正世界就要完了,现在尽量攫取吧。
里根总统任内被问到,如《圣经》所描述的哈米吉多顿战役之世界末日是否可能发生?他坦白地说:不仅认为可能,而且相信会在他的一生中发生。
这种凡事都只是短暂的心态和故事,成为掠夺地球的理由,反正不久的一天,将从天上降下大火,毁灭全世界,而“好人”则会瞬间被提上天堂。
请注意这些是非常与世隔绝的故事,奉行这个故事的人与其他人隔绝(他们视他人为可乘之机或竞争对手),与自然隔绝(他们视自然为可用以增加财富的资源),或与生命本身隔绝(他们视生命仅为一场充满赢者和输者的赌局:一种是那些富有或上天堂的人,另一种是那些失败的人)。
曾担任里根政府财政部长的詹姆斯·(James Watt)也许是这“我取得我的份”之故事的最佳例证,他致力推动使采矿和伐木业能以低成本取得联邦土地上的矿产与木材,因为他说“耶稣将回来,那时将如《启示录》所言,万物将更新”。
里根、国防部长卡斯帕·温伯格(Caspar Weinberger)和杰里,福尔韦尔(Jerry Falwell)也是“反正世界就要完了,现在尽量攫取吧”故事的坚强拥护者。
1983年里根告诉一位以色列的游说者:“我翻阅《旧约》的《先知书》和有关预言哈米吉多顿战役的征兆,不禁怀疑,我们是否就是看见世界末日的一代,不知道你最近是否注意到这些预言,但相信我,这些描述与我们的世代非常吻合。”
1984年8月,当时为加州州长的里根告诉州代表:“每件事都恰如其分,时候快到了……以西结说,火与硫磺将如雨下攻击神子民的敌人,这必然是指核子武器。”
另一位手指按在核子武器扳机上的国防部长温伯格,更明白点名巴勒斯坦北部的美吉多山丘,就是最后摧毁世界的大火发生地。
这些“世界末日快了”的故事,就连在非基督徒中也相当普遍:当美国记者问到前苏联总理赫鲁晓夫,是否相信来自另一世界的太空船曾到过地球,他答道那根本不可能,因为能建造太空船的文化,必然也已发展出先进的战争武器摧毁了自己。
哈米吉多顿战役是否将近并非重点,无论如何,我们更迫在眉睫的危机乃来自于人,4 000多年来那些行事为人就好像世界就快完了一般的人。这种能拿多少就拿多少的心态,已使我们的星球肝肠寸断。
我们需要不同的故事。
我们对“原始”人的观点
想到法国人时,我们会把他们想成过着快乐生活的人,而且在我们心中有鲜明的彩色影像,如葡萄园和巴黎的埃菲尔铁塔的图像。这些图像可能伴随着声音的想像,说着法语、高尚的交谈等,很可能还加上感受(如好奇、熟悉)、味觉和嗅觉(如法国食物和酒)。
但当生为西方文明一分子的我们,试着想像如卡雅波(KayaPo)的原始民族,脑中的图像常缺乏颜色、声音、味觉和嗅觉。因为我们知之甚少,或因为我们一生中所学到、读到、听到和看到有关原始民族的故事,通常是一群萎靡、矮小、营养不良的人,有着一口黑牙,半裸着蹲踞着,在丛林中觅食,在险恶的环境中过着亡命的生活。我们所想像的声音,也都是无意义的乱语,当然不会有高尚的、具意义的、有智慧的谈话;而嗅觉和味觉更是付之阙如。
我们可能对我们文明起源以前的民族也有类似的印象,或甚至毫无印象。当我们想到“穴居人”或“石器时代民族”,我们会想成卡通人物,几乎是无生命的非人类,当然没有语言、文化、文明、烹饪、家庭、社会或经济。
我们的印象是如此灰暗和扭曲的原因是,我们的文化并未把这些“其他民族”当作完全的人类,我们称7 000年前美索不达米亚兴起前的时间为“史前”,就好像那段时间没有自己的历史。那段时间不真实,只能算是地球生命的一个注脚,如果真有任何意义,也只是为我们的来临布置舞台。
然而卡雅波和数百个其他原住民族,都能证实我们文化和宗教的神话之虚谎。
数千年前,可能还早于苏美尔“文明”的兴起,卡雅波的文化就已广布于巴西。上千岁骸骨的发现,显示他们(和多数原始民族)的健康和生活品质的优越,有较少的退化性疾病,高壮和长寿。他们有沿用至今的复杂口语,有古老的口述历史、传统和宗教,数千部落遍布巴西,每个部落约4 0O0人。这些市镇建筑在巨大的土墩上,用以防范季节性洪水,并制造可供灌溉和商业活动的水道。他们有家庭、婚姻并爱护儿童,有信仰,而且,很可庆的不知何谓战争。(部落间的冲突固然存在,但绝非以消灭其他族群为目的,在我们文化中实行7000年之久的种族屠杀的观念,完全不存在于其间。)
卡雅波等部落民族在世界各地,以确保自己和子子孙孙的生存和生活品质之永续的方式,取用地球的新鲜阳光、养分,住处和衣服,有数十万年之久。
然后皮萨罗来了,不到100年死去85%以上的南美原住民,多数死于西班牙人从欧洲带来的疾病(流行性感冒、麻疹、天花、瘟疫等)。剩下的卡雅波人逃进巴西雨林最深入的地区,继续进行着温和的农业活动达400年。
然而于20世纪初,又来了伐木者和农场经营者。雨林的树木,尤其是桃花心木,由于罕见及美丽,受到我们文化的珍视;而且森林铲平后,这受伤之地刚好用来牧牛。
伐木者和农场经营者用雇佣兵消灭卡雅波和其他雨林部落,带回来双耳或头皮就给予奖金,正如1800年代,美国政府悬赏割取印第安人耳朵和头皮一样。这种行为最近刚被明令禁止(虽然在巴西和很多其他国家,仍有许多伐木者和农场经营者并未停止杀戮)。
这项禁令其实主要因为他们发现,卡雅波人可以另种方式加以剥削。由于卡雅波的土地蕴含珍贵木材与矿物,一些公司已和一部分卡雅波人达成商业上的协议。
金钱的引进对卡雅波人有很多副作用,他们被年轻文化有关应如何生活的观念所“感染”,结果一些部落放弃传统的农业方式而从事“砍烧农业”生产值钱的作物。和之前的其他原住民一样,现在他们已在“进步”的旗帜下投降,许多人为企业的农场和工厂工作,被剥削者成为剥削者,卡雅波文化正在快速瓦解,雨林亦然。
我们的文化成长与癌症有相似之处
最近我们在讨论此事之时,一位朋友提及盖亚(Gaia)理论,这理论认为地球是一个生物体,而我们只是其庞大身躯内的一个细胞。
许多人——特别是为矿物燃料工业辩护的人——将此理论做更进一步解释,他们说既然人类是自然的一部分,那么根据这定义,任何我们所做的事一定都是“自然”的,毕竟我们就是自然。这种扭曲的逻辑是“上帝所命”这种理论的现代版。
让我们以医学为比喻来看看这说法。身体中的细胞不断地出生、成长和死亡。由于暴露在宇宙射线、有毒食物、代谢副产物和其他千百种自然和非自然的过程下,导致每天上百万细胞的各种突变,沿着突变的DNA链失去或得到不同的氨基酸。多数突变的细胞直接死亡。它们新的DNA密码无法存活。但偶尔有一个细胞遗传密码之改变,会使控制生殖过程的开关被打开,并且再也关不掉。细胞开始一再地分裂,即繁殖,指数成长为一团细胞组织,其需要的养分也不断增加。它会将血管改道至其内,而且在恣意成长下,消耗掉空间和附近器宫的组织;它接管一切,成为我们所谓的癌症。
你可以辩说癌症是自然的。无疑的,有些癌症是从某些曾经有用的生物过程产生来的,而且显然有些基因让人或多或少易于生癌。
但大部分癌症并不是人类生命正常过程的一部分,而是某些事物攻击及伤害人体,以完全不自然的方式改变身体功能的结果。
将此比喻延伸到人类与地球的关系,几百万年来的人属及几十万年来的智人,和地球上其他生物共同存在。我们的存在是非常醒目的:在我们从一大陆移至另一大陆时,我们将成打计的大型陆上哺乳动物灭种;而且我们所至之处,自然景观都会被改变。但我们从未威胁到细致的生态网、地球的健康。
我们的行为完全是地区性的,例如,在公元前3000年居于伦敦的德鲁伊特人之所作所为,不会影响到地球另一端住在南美安第斯山脉的人类生活。
甚至,在调整环境使其更适合人类居住(放牧、种植作物、盖遮蔽处)的同时,这些地区性的行动一般也不会对邻近地区造成负面影响,土壤仍旧充满生命力,森林健康且强壮地矗立着,动物、植物和鱼类亦丰富蓬勃地生长。
那时,男人和女人轻轻地走在地球上。
几年前,我参加一个英格兰及苏格兰的解说团,他们带我们一家人去参观伦敦郊外奇斯里赫斯特附近的洞穴。这在二次世界大战被当作防空洞的洞穴,其中一大部分是德鲁伊特人几千年前从软岩石中挖凿出来的,有一个区域被认为是用来进行宗教仪式,因为壁上挖了一个祭坛,且具非凡的传音性,唱诗或唱歌都被回音扩大成超俗空灵的效果。
在祭坛上有一个大约为今日搅拌碗大小的凹陷处,连着一个延伸至祭坛边缘的细沟。在经历从罗马征服时起到几百年前对妇女的肆意虐待及压迫之后,最近在这地点上方有一幅画描写几个妇女被绑在木笼里,悬吊在碗的上方被烧死的景象。一旁的说明海报这么写着:“人祭!德鲁伊特的宗教仪式”。(恺撒在公元前五十四年企图征服不列颠群岛之后,记载德鲁伊特献人祭,将战俘装在很大的柳条笼中烧死。虽然这份报告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德鲁伊特从罗马人学来的习惯,或是恺撒用来替自已残忍地扩充王国及杀害任何阻挡的种族或国家的辩护方法之一。)
无人确知德鲁伊特用这区域作什么,但我们知道他们被罗马人、盎格鲁一撒克逊人及后续的入侵者消灭,这些入侵者现在成为英国的主要人口。我们的女主人,看着祭坛区域,指出德鲁伊特人很可能将地球当成是一个女性及力量赋予者加以崇拜。他们的文化遗迹显示“大地之母”对他们是神圣的,女人似乎被高度尊敬,这在其他“原始”文化中相当普遍。例如。月经可能被德鲁伊特人当成每个月繁殖、生命及自然的循环,是值得庆祝和尊敬的事;而不像男性统治文化发现女人在月经期间是较无用的,认定月事是可憎和肮脏的。
看着祭坛中的碗,女主人指着它说:“我敢打赌,女人是蹲在碗的上方将经血排入其中,以作为宗教仪式祝福之物用,也许最高女祭师的经血,是她为部落所能做的最神圣献礼。这是为什么女人受到某种程度的尊敬,而让入侵的异族人认为是崇拜。”
这完全有可能。埃斯勒(Riane Eisler)和其他学者及人类学家指出,历史上极多崇拜女性或由妇女领导的文化和社会——有些比我们的西方文明还要长几千年——一直设法与邻居和平共存,直到被年轻文化的入侵者毁灭为止。
因此,回到人体细胞及人类是地球自然一部分的比喻,历史上,人属曾经是自然的一部分,其对环境的影响,和其他猎食者和清除者,从老虎到白蚁,所不可避免造成的一样。
年轻文化的冲击使人面临的选择有限
但于7 000年前,一种癌细胞开始蔓延。它其实是一种具传染性的文明,一种甚至现在当儿童遵行我们这年轻文化的故事与传统时,仍不断成长的癌细胞。
例如,我记得小学六年级时的一位同学丹尼斯。他是操场上、公园里和上学途中绝对的大王,他向同学强索午餐费,为展示体力而任意打人,更对胆敢挑战他的人,施以无情的拳脚。他可以说是年轻文化支配者在那小小的次文化中的具体象征。我们知道他是从父亲那里学来这种行为,因为他说,他父亲常以皮带鞭打他以为惩罚或取乐。
上学途中必须经过他家的我们,有三种选择;尽量躲避他、就让他打或者携带武器或去学柔道。最后一个选择对六年级学生来说,可行性不高,所以我们只好尽量闪避,但我仍然多次在大庭广众下得到屈辱的黑眼圈。
那些选择,基本上正是当健康的文化遭遇到暴力的支配性文化时,所有的选择。北美原住民起初试着与欧洲来的年轻文化的访客沟通、交友;等到发觉这些访客其实是盗取其土地与动物、杀害其百姓的窃贼、杀人犯和强暴犯,一些原住民便起而反抗。如此一来,他们便必须“效法船坚炮利”,采用与入侵者相同的手段,于是一些人就“感染”了支配者与侵略者的精神病,变成游牧武士和猎人者。
当两种文化一起生活并相互贸易数年后,若一方受到年轻文化世界观的感染,另一方所有的选择就是逃跑、死亡或为奴,或者也采用年轻文化的生活方式。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年轻文化会如此具有传染力的原因之一。
不过,仍然有一些古老文化的薪传者,可能在其知识、世界观和历史中,握有我们生存于下一个千年的凭借。
改变故事
我们仍可能改变我们对自我诉说的故事,我们仍有希望。这希望可从现代社会中每个人几乎都有的渴望看出来。
我们在“返回自然”的风潮中、耕作方式的改善中、生态露营/远足的广受欢迎中,甚至在打猎和钓鱼的“运动”舞台上,看见人们对与世界重拾联结的渴望。这联结的需求,源于百万年来我们在此环境中的生活,早已深植于我们的脑中。我们可以这基本需求为杠杆,改变人们所告诉自己有关世界的故事。
文化并非关于何为绝对或真实,而是关于一群人同意相信什么。文化可以是健康的或有毒的,滋养的或是残忍的。文化是由故事所构成的,而下一章即将讨论到,这些故事可以改变。在改变我们文化的故事中,可以为书中一开始到现在所出现的一些问题找到解决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