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科学与宗教的随想
1、科学与宗教都是对世界的一种解释
宗教与科学都具有对世界的解释功能。就这一点说,二者都是人类理性的一种体现,或一个侧面。因而在人类更高的理性之中,二者本应统一起来,而不应是现在人们所理解的对立。之所以对立,就在于西方文化把理性理解为逻辑实证,能够实证的属于理性,不能实证的属于信仰。宗教与科学、理性和信仰,就是这样对立的。
对世界的解释,需要人们信服。解释也就是说服,说服必须诉诸实证,也就是证据。证据是具体的,不应是抽象的;应是精确而定量化的,而不应是笼统和模糊的。就这一点来说,科学占据优势。而宗教的解释大多是模糊的,笼统的,科学则恰好相反。既然如此,只有科学的解释最能服人。
但是科学不能给出意义,而人生是追求意义的。科学只能给出所谓“真”,而不能给出“善”,所谓“善”就是合目的,合于人的目的,合于生命的目的,也合于自然的目的。而科学只能给出真实世界的“真”也即规律,却不管这种规律是否合于人的目的,生命的目的。
但是世界的真实面貌是怎样的?什么是真实世界中的“真”?是宗教中所说的吗?还是科学所讲的?所谓世界的有序性,世界的秩序,是完全能确定的吗?还是流动变化,难以捕捉,就像生命体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一样?科学理性,揭示的是真实世界的秩序,它的目的在于给出一个完全有序性的世界(这也是爱因斯坦的信念),可以无限精确。而中国的中医学,则从不把这种有序性看做是绝对精确,能够完全定量化地描述和确定的。所谓理性,在西方人看来,就是用逻辑工具来框范自然、解释自然,在逻辑工具失效的地方则没有理性。但是,如果把大自然看作一个活的生命体,那么这个生命体恰恰是不可完全由逻辑来框范的。这就是真实的自然。
宗教尤其是基督教是超越逻辑实证的,因此它才是信仰。但是,即使宗教超越实证,也还要用到逻辑,它用来说服别人的手段也还要*逻辑。这种骨子里实证而非 “悟证”的品格,也许正是西方文化的特色。
2、真实世界的不同层次
什么是真实世界?真实世界的面貌是怎样的?我曾说过,世界的真实有种种不同的层次。科学所揭示的真实属于局部真实,而宗教给出的真实属于更高一层次的真实。正如艺术追求和艺术表现,现实主义是粗浅的局部真实,与自然之道合一的艺术真实是更高层次的真实一样。最高真实为“道心”,即人心与“道”合一。而这在科学实证主义看来,无论如何是“玄”的。所以老子说“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可以看作是揭示了世界最高真实的表述。
中国文化对世界的理解中喜欢用“玄”和“妙”两字,而西方文化中就没有这层意思。世界要么由理性可以完全解释,要么就是“神”的绝对存在。“玄、妙”两字,其含义不可言说,对世界体悟的最高境界总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对世界的最高真实的理解,总是诗意与哲思的合一。
而在基督教文化看来,最高真实是“神”,那是绝对者,是最高存在,是决定一切存在的存在。因此人应该完全依附于这种最高存在,依附于“神”。只有人完全依附于神,人的灵魂才算得到了救赎。这也可以看作是一种世界的更高真实吧。从这一角度说,宗教也是对世界真相的一种解释。一种对世界最高真实的阐释。
世界的真实性和复杂性,不是完全可以诉诸实证的。因此,宗教才会有市场,科学才永远代替不了宗教。但是对于中国文化来说,所谓“道不远人”,那种最高存在并不是高不可攀,远离世俗人群和生活。对“道”的体悟,就在日常生活中。这一点和基督教文化把人生分裂为两大板块(此岸和彼岸,或生存境界和超越生存的境界)是不同的。
西方人执着于此岸的生存世界,因此对生活的理解是唯物的,马克思是这种态度的最高代表。这种对人生的理解造成了今日发达的西方物质文明。但是,这种文明毕竟弊病多多,而需要另一种平衡的力量。这种平衡的力量就是超越现世生存的彼岸世界。在西方文化中,整个人生被分裂为两半,而统一的世界,也被分裂为两个世界。这就是西方文化的局限。